【策约/铠约】绯瞳3
铠上前一步，百里守约默默后退了一步。
“不。”百里守约慢慢后退，偷偷观察了一下四周，虽然地带还是利于跑路的但是他现在实在没什么力气，实在是很不爽。
不能被带回去，回去了的话就又要拖累大家了。
“守约，大家都很担心你，尤其是队长。”铠试图强行靠近，百里守约暗暗咬了咬牙。担心？怕是都想把他打一顿了还差不多。
“我有留下储备粮的，我只是离开一段时间而……”已……
“铛啷”
伴随着铁链碰撞的声音，闪着寒光的飞镰迅雷不及掩耳贴近了百里守约的脖颈，擦出一道浅痕，渗出几颗红色血珠沾染到了重镰上。飞镰的主人表情阴晦，透亮的绯瞳盯着百里守约，犹如锁定了猎物，蓄力中的野狼。
“喂，我说。”百里玄策咧开一个笑容:“你就这么想死在外面？需要我成全吗？”
“……”百里守约放下了背后习惯性摸枪的手，抿了抿唇。为什么。
为什么。
玄策真的……变化好大啊。明明以前还是一个软软的只会追着他喊“哥哥”的小团子，现在怎么已经变成学会威胁他的笨蛋了啊。明明以前粘他粘的不行，现在却连一声“哥哥”都不愿意承认。为什么啊。
“……好。”百里守约推开百里玄策的重镰，伸手解下背在身后的狙击枪和包裹着为数不多衣物药品的布袋递给他。“没有这些，你就已经杀了我，可以了吗。”
百里守约顿了顿，犹豫了一下，看着百里玄策的眼神有些躲闪，最终还是摸出一直贴身保护的木牌，解下连绳和着物品递过去。“如果可以，拜托帮我保养一下这把枪，还有这块木雕……他和你同名，年纪也差不多，拜托你了。”
百里玄策觉得自己早晚会被自己家的亲哥哥气死。用交代遗言的语气和他说话也就算了，居然连木雕都敢当着他的面亲手解下来。他居然敢！
铠在旁边憋着笑，又不敢真的笑出来。
百里守约实在是太平静和淡定了，这一点超过了百里玄策最开始的想法。
“别拿这种要死的语气和我说话！晦气！”百里玄策气鼓鼓地把东西推回去，又气鼓鼓转身不去看百里守约。铠趁机靠近百里守约，把愣住的百里守约推得回了回神。
“守约，回去吧，你的情况我们都差不多知道了，我们一起想办法。”铠暗搓搓扯了扯百里守约还抓在手里的包裹，发现松动后一把抓过去。“再不然，我陪你一起。”
啊？
两只百里姓氏的狼崽子齐刷刷看向了大胆发言的某人。两道视线凝固在铠身上，这倒是很默契。一道茫然一道探究，铠权当没看到。
“阿铠，这种事……”“我们是队友。”
在百里守约认真看向他的时候，铠终于知道为什么花木兰会一次次放纵百里守约去执行各种危险任务了。太亮了，太灼热了，藏在内里的火苗实在是太显眼了。原来……这么好看啊。
“小崽子，要一起吗。”
百里玄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百里守约的伤不能再拖下去了，这一点百里玄策同样清楚。他不是很清楚哥哥的状况到底怎么样了，但从如此机敏的狙击手居然会轻易被发现，而且还会因为体力不支摔下树，就足以验证他的想法。
铠给百里守约换药的时候总也不许百里玄策看，或者说是百里守约抗拒被百里玄策看到伤口。那里溃烂的不像样，甚至痛感都已经难以感受到了。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发麻了，偏偏还要装出一副“啊，好痛，阿铠你轻点”的样子来打消银发剑士的忧虑。
在那个地方的不远处居住着一位神医，据说是叫“扁鹊”，医术高超，上能通天下能问地，无所不能，没有他解不了的毒治不好的病。他要去找到他。在没有彻底失去意识之前。
哥哥很不对劲。百里玄策靠着石头休息，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百里守约，关注他的精神状况。很不对劲，可说不上来，总觉得现在哥哥在硬撑什么。那位神医真的存在吗？百里玄策闭上眼。
如果那一天他没有离开水缸，没有逞英雄最后被抓走，如果那一天他一直好好的听哥哥的话，是不是一切就会变得不一样了？是不是他现在还会和小时候一样被哥哥护的死死的，没有见过横飞的血肉，没有见过成片的死亡和洒满鲜血的战场，不会遇到师傅，不会被训练成刺客，不会恨着哥哥——如果他一直都在哥哥的羽翼之下，那真的是正确的吗？
那哥哥就不会加入守卫军，不会为了找自己受伤，不会为他的不承认伤心，也不会被其他人惦记上，哥哥还是好好的会笑着叫他“阿策”，然后过着相依为命的生活，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懦弱无能。
那不是现在的百里玄策所希望的。不管多少次去回忆和想象，他都不觉得幻想中的那个自己是理想的。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的懦弱孩子是没有未来的，不会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也不会拥有可以保护哥哥的力量。没有一次次生死边缘的训练和实战，没有一次次被逼到极限又冲破极限的战斗，没有品尝过鲜血的味道，没有见识过修罗场，就不会有现在这个有着绝对实力的百里玄策。
他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保护百里守约了。
可他做不到。
哥哥永远都是要强的，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不管什么时候，哥哥总是喜欢先替别人着想而不是替自己。饭菜上，哥哥会把所有人喜欢的饭食分配好才就着剩下的吃下。
战场上，如果木兰姐说的没错，那哥哥是只知道把别人的安危放在第一位才会去考虑自己的人，他的每一颗子弹都是为了守护厮杀中的队友而发射，弹无虚发。也正是因为这样，为了保护铠哥，才会没能及时反应过来身边的攻击。
这样的哥哥，他保护不了，因为哥哥不需要保护。一旦选择去保护，反而会害了哥哥。
太混乱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明明不想原谅哥哥，明明也是喜欢着哥哥，明明不想哥哥遭到这样的苦楚，明明不想哥哥会被其他人盯上，明明……明明是想变强了以后，可以保护哥哥才会那么努力的啊……
“玄策？”一双温暖的手附上百里玄策的脸，轻轻擦拭着，睁开眼，百里守约放大的脸猝然出现在面前，百里玄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百里守约见着自家宝贝弟弟的眼泪急了起来。从重逢起，他还没见过百里玄策哭过。
“什么？”百里玄策推开百里守约，后知后觉自己居然丢人的哭了，再是后知后觉推到了百里守约的伤口。后者却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丝毫没有感受到痛感的样子让百里玄策警惕起来。“想师父了。”强行狡辩的百里玄策迅速抹掉眼泪。
“……你离我远点，别碰我。”
百里守约慢慢收回手，朝他笑了笑，向旁边挪了挪，却被百里玄策一把扯住右手臂。
“你现在已经感受不到痛觉了是吧，百里守约。”百里玄策对上百里守约愕然的神色，心情说实话不怎么美妙。这不是什么好的预兆，铠没有任何反应就说明这一点铠并不知道，哥哥没让铠发现他身体异常。
百里守约淡淡的笑了，不动声色从百里玄策的手中挣脱，理了理衣物。“没事，大概是快好了。”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谎。
骗人。
如果真的是快好了，怎么可能铠哥给他换完药出来的神色会越来越差。
“啊，是吗。”百里玄策往衣服上擦了擦手，状似嫌弃的远开了些，又时不时观察百里守约的动作。
说不关心肯定是假的。这世上没有人可以真正做到下决心不去关心和自己血脉相连的那个人，何况那是自己日日夜夜都想见到却日日夜夜也怨恨着思念着的人。
哥哥的变化好大。百里玄策努力回忆印象中百里守约的样子。
以前哥哥没有那么高，头发也没有这么长，以前的哥哥只会关心他，也最喜欢摸他的头。唯一相同的，就是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哥哥都会习惯性对他露出笑脸。
无奈的，欣喜的，礼节的，疏远的。
哥哥好像更加温柔了，也更加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百里玄策垂下头。可是，即是是自己不承认他，他就不能主动来找他了么。只要哥哥愿意服个软，愿意让他发泄一下这么多年积淀下来的极端情感，愿意听他好好说说这么多年的故事，愿意再多靠近他……一定要和他一起不遵从本心吗？
他在刚见到哥哥的时候确实气得要命，根本不想搭理哥哥，甚至对哥哥恶语相向，还否认自己的身份，当着哥哥的面说“我哥哥已经死了”这种大逆不道回过头想想自己都想把自己掐一下的话，还威胁哥哥。可是……可是……
他只是太想他了。
小时候他生气了哥哥可是会想办法哄他的。虽然他已经过了那样的年岁。
哥哥。
哥。
守约。
百里守约。
那么就这样一直怄气吧。
等着瞧吧，百里守约。
说不关心肯定是假的。百里守约小心翼翼观察百里玄策的反应，发现对方已经闭上眼休息后缓缓松了口气。
玄策变化太大了。百里守约感叹着，嘴角的弧度抑制不住地扬起。玄策长大了，不需要他的保护了，也不需要他无意义的关心和担忧。玄策可以照顾好自己了，又加入了守卫军，不需要他去操心人际关系，也不需要他多加关照了。
自己的弟弟自己能不了解吗。在和他斗气啊。
只是这么多年了，没想到玄策还和小时候一样不坦诚，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的喜欢和他斗气，气鼓鼓的等着他去哄，然后再笑嘻嘻的扑到他怀里撒娇。只是现在的玄策不需要了，这种幼稚的办法不适合他了，作为哥哥，也不可能一直无条件去一味宠爱弟弟，这是他作为哥哥该做的。
什么时候才会真的长大啊，玄策。
一路上三个人没有过多的交谈，找路找吃的顺便解决几件百姓冲突，也还算是一路顺风，唯一不太顺的就只有感到越来越无力的百里守约。那些药草对他已经起不了多少作用了，麻木感开始扩散到了其他正常的部位，偶尔几次腿部抽筋已经快习惯了。
长城守卫军的名号也传的够远，大家伙对他们三人也很友好，可见多识广的老猎人们也认不出那是什么样毒，有些听说过扁鹊的人给他们指点了方向，但方向太乱了没个准头，最统一的一句话就是“要找那扁鹊神医治病，可是要花好大一笔钱的”。
百里守约:……
铠:……
百里玄策:……哦。
“普通的医师诊断不出来是什么情况，只能去找那位扁鹊神医试试了。守约，你撑得住吗？”行至荒原，铠扶了扶有点腿软的百里守约，不无关心。
“我觉得我还好。”
好个屁。
百里玄策哼了一声，然后把百里守约架了一下。
“阿铠，玄策。”百里守约停下脚步，伸手拦住铠和百里玄策。“注意安全。”在两人莫名其妙的无声询问中，一把将两个人推向两边，同时快速卧倒。
一颗子弹擦着百里守约卧倒时飞起的衣料打入不远处的沙土，造成的小坑洞里甚至还冒着些高温引起的热气。
？？？
“一路上我们都被跟着。”百里守约快速解释了一下，狙击手的敏锐直觉告诉他那个人没有离开。“刚刚有一道反光，现在消失了，恐怕不会就此收手。”百里守约啧了一声。
一路上？
百里玄策眯了眯眼。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麻烦可就大了。毕竟自己不是哥哥那样第六感敏锐到可以察觉到这种微小的细节，这样一来就太危险了，更何况看起来铠哥也并不擅长。哥哥的话……现在都可以算病弱，就算能发现也不一定来得及反应。
“守约，接下来……”铠下意识询问道。
“继续走。阿铠，把枪给我。”百里守约打断铠的话，伸出手去够狙击枪，却被铠避开了。
“别乱来！你的伤根本支撑不住后坐力。”铠挡住百里守约试图夺枪的手，指了指百里守约右手臂。那条手臂还在细细的颤抖，根本握不住。“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是，我们现在必须离开这里。”
百里玄策磨了磨牙，不明业火自胸中升起，迫使他想做点什么来泄愤。要是那些家伙不是暗藏的该多好，就不用这么麻烦。
直接杀光不就好了。
“不要冲动，敌暗我明。”百里守约只能带着两只不认路的家伙快速离开原地，一边小心谨慎地盯着后方的动静，一边凭直觉往目的地走。
返回原路是绝对不可以的，目的地也根本不确定，形势糟糕透顶。
一个几乎废掉的伤患狙击手，一个近战勇远程废的战士，一个有暴虐倾向擅长中远近但太过于霸道反而会破绽百出的年轻刺客。
这个组合怎么看都不靠谱。
『他不是个会爱惜自己的家伙。』
花木兰曾经说过的话没由来且不合时宜地在百里玄策的脑中想起，迫使他下意识的去看向百里守约。百里守约的侧脸线条很柔和，看得出是个温柔的人。他的眼睛却终究还是锐利的，跳动着最热烈的火焰，认真亦或者是专注。他握着他的手，分明还在因为伤痛带来的无力感而颤抖却紧抓不放，分明每一步都有踉跄的风险却依旧变幻着路径企图躲过可能的狙击或攻击。
他的哥哥，百里守约。
他唯一的血亲。
“虽然不知道对方目的是什么，但看得出应该是冲着我来的。”百里守约带着俩人闪身进了一户人家，看着对方惊讶和下意识戒备，百里守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冲他做了个手势表达无恶意，安抚对方。“阿铠，你带着玄策先走，晚些时在第一次被攻击的地方集合，我稍后就到。不允许反驳。”
百里守约抢过铠背上的枪支，不由分说将二人推了出去，一直软弱无力的人到这一刻却变得强硬无比，铠一时间居然没法反抗。
百里守约的眼中燃烧着火焰，铠被灼伤了。他知道那个人在告诉他一定要保护好百里玄策和他本身，却不敢向他保证自己的安危。
「没关系。」
铠读懂了百里守约。
「答应我。」
他一直都懂。
铠扯住百里玄策的胳膊扛起来就是一个强行带走。在后者反应过来之前，铠已经将他带离了那户人家数十米。
「如果有意外，拜托帮我照顾一下玄策吧。」
铠捏了捏另一只手里攥着的木雕。
『他一向以队友为重。』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因为他是百里守约。』
所以现在是在以保护他们的名义自我救赎吗？
“好。”
百里玄策近乎茫然的被带离，眼睁睁看着百里守约离他慢慢远去，在那户人家的门口冲他挥了挥手。哥哥的笑容还是和小时候记忆里的一样，温暖又令人心安，如今的也只是平添了几分宽容和无奈，似乎没什么变化。
诶？
百里玄策呆了呆。木雕呢？等一下，哥哥脖子上的木雕呢？
“放开我！”百里玄策挣扎起来，“喂，我们就听他的放他一个在那里？臭铠，铠，铠哥！”百里玄策在这一刻才真真正正感受到了这个第一次会面就没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的人到底有多恐怖，也第一次真真实实感受到对即将失去某样东西的恐惧。
如果他们的目标真的是哥哥，那哥哥现在的行为无疑是在送死。
“他会死在那里的！”
扛着他的人默不作声，速度不减，也没有回头，就像是接受了指令就义无反顾不会回头的工具人。良久，百里玄策被接近想把他摔死的力道掼到地上，抬起头才看到男人有点崩塌的表情和微红的眼。
“啪”，一张木雕甩在百里玄策身上，又砸落到了沙土上。“相信他。”
因为只有相信他才不会后悔把他一个人丢在那里。不能回头，因为这是命令。不能回头。
本来他有无数个理由拒绝百里守约的命令，这甚至都不需要理由。百里守约的伤势也好，人多力量大也好，亦或者是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情感，他有很多留在那里的理由。他有很多守护在那人身边的理由。
“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等。”
“你不是不在乎他吗，百里玄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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